我就要成亲了。
对象却不是爱慕了十年的情郎裴子恒。
我同阿娘商量嫁妆时,裴子恒正在给我的表妹画眉绾发,后来他见我房中褪色发黄的嫁衣面色古怪地说:“这衣服都旧成这样,怎么还不丢?”
他忘了,这是当年我为了和他成亲所绣,一针一线都是***夜赶工,亲手所出。
我笑着将东西丢进火里:“是啊,早该丢掉了。”
他却猛地变了脸色,伸手去火里抢,他抓着破烂不堪的布料怒视我:“你这个疯女人,一把年纪了,除了我还有谁愿意娶你!
你把这嫁衣烧了,还怎么嫁给我?”
我笑着点了点头,眼角漾出泪花,“是啊,所以我不嫁你了。”
我会穿上新的嫁衣,但不再是为他……01二十五岁的我是京城里有名的“老姑娘”。
十五岁那年,裴子恒说要娶我,我便一直等他,这一等就是十年。
这日,母亲拿着庚贴为难地看着我:“季大人送上了庚贴,想找你说媒……你若还是不愿意,母亲便去回绝了。”
一向选择拒绝的我这次却伸手接过那庚贴翻开母亲惴惴不安地等着:“娘知道你喜欢的是裴子恒,要不我让你爹催催他,早日将你的亲事定下来?”
可我只笑笑说:“不用了。
娘,季大人很好,我嫁。”
和裴子恒相恋的第十年里,我选择了嫁给另一个男人。
母亲诧异地看着我:“真、真的?”
我乖巧点头:“真的,季大人的为人我听过,是个很好的人。”
告别了娘亲,我往自己的厢房走去,路上却听到一阵嬉闹声。
我抬头去看只见裴子恒站在花园一角,那墙上坐着一个粉衣少女:“子恒哥哥,你可要接住我哦!”
说完,她嬉笑着跳入裴子恒怀中,被对方抱了个满怀。
我冷眼看着他们搂在一起正准备离开,突然听到“啊”的一声,那粉衣少女喊道:“表姐!”
“瑶瑶?”
我回头去看,只见裴子恒和我的表妹刘清钰慌忙分开。
裴子恒看了一眼我的脸色说:“瑶瑶,你不要误会,我刚刚只是怕清钰摔了,才伸手去接她。”
我点头不在意地说:“我知道。”
说完,我看向刘清钰道:“你是相国府的表小姐,平日里还是要注意端庄和分寸。”
我爹位高权重,多是人盯着他,刘清钰毕竟是未出嫁的姑娘,若是传出不好的谣言,只怕会名声尽毁。
我本是好意提醒却不想刘清钰立刻红了眼眶,委屈地开口:“表姐,就算你不喜欢子恒哥哥和我太亲密,也不用这么说我吧。”
裴子恒也不悦地说:“瑶瑶,你现在怎么越来越刻薄了。”
说完,他又看着刘清钰温柔地哄道:“清钰,你别难过了,你不是一直想要那支玉簪吗?
我给你买了,现在去给你绾发?”
裴子恒又哄了她几句,刘清钰才破涕而笑,挽着裴子恒往自己闺房走,我站在长廊下看着他们相携离开的背影,不由觉得有些恍惚。
曾经我和裴子恒也如此亲密无间。
我自小性格腼腆,那年爹爹带我出去游玩,恰好遇到了裴子恒一家,小小的裴子恒紧紧盯着我,开口第一句便是:“妹妹,我喜欢你,以后想娶你!”
大人们闻言笑成一团,裴家和我家关系好,见状,他爹笑道:“想娶妹妹可不容易,你得好好护着她,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。”
裴子恒握着小拳头郑重地点头。
从那以后他便总喜欢跟着我,每次遇到好吃的、好玩的总会想着我,遇到危险也会第一时间站在我面前。
及笄那年,裴子恒郑重地同我表达了心意,我也同他交换了玉佩。
他总说成家立业,要先立业才好来向我家里提亲,我便一直等他,这一等便是十年,如今我已二十五岁。
我以为自己能同他一起走到最后。
可自从表妹刘清钰来我们家借住后,一切都变了。
刘清钰的母亲病逝,她爹便将她送入我家。
如此她便能算是丞相府中教出来的姑娘,以后嫁人也能寻个好人家。
她刚来我家时,畏畏缩缩地连吃饭都不敢上桌,见了外人也总是害怕的躲开,我去问才知道原来她觉得自己是从乡下进京的,怕别人取笑她。
我便让人给她裁了新衣,还将自己的一些首饰送给了她,又时常带她参加京中贵女的聚会,而刘清钰也是那个时候认识裴子恒的。
裴子恒说:“她是瑶瑶的表妹,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肯定会照顾她的。”
渐渐我却发现他和刘清钰越来越亲密,甚至可以为了对方让我委曲求全,多余的那个人反而成了我。
如今,我终于放下了,安心去准备自己的婚事。
02我回房绣起了喜帕。
从前我想给自己绣个恩爱亲密的鸳鸯,如今再次拿起针线,却忍不住绣了个龙凤呈祥。
也许人都是会变得。
正当我潜心刺绣之时,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随后房间门啪的一下子被人推开。
“表姐!”
我蹙眉去看,只见刘清钰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。
还不等我开口,她便道:“表姐,你是不是有个七彩琉璃灯?”
说完也不等我回答,她便自顾自地翻起了我的东西,眼见她将我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,连小衣都被丢在地上,我急忙起身道:“住手,你这像什么样子!”
“啊!
找到了。”
那盏七彩琉璃灯被她从箱子里放了出来,这灯是裴子恒送给我的,算我们曾经的定情信物。
她抱着灯朝我笑嘻嘻地说:“好表姐,你把这灯借我用用吧?
我同姜家姑娘说有人送了我一盏漂亮的灯,她不信非要看看。”
当年裴子恒为了得到这灯,上台一人独战百位才子,才在灯会上赢下这灯,取灯那日无数人前来围观,人人都知道他把灯送给了我,如今刘清钰却开口同我要。
我沉默不语,她见状道:“听说这灯是裴郎送给你的,表姐是不是不想借我啊?”
我摇头:“你拿去吧。”
刘清钰诧异地看了我一眼,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痛快的给她。
往日,若是她想要裴子恒送我的东西,我总会冷淡拒绝,闹得久了便朝她发脾气,每每这个时候她总会装作一副被欺负可怜兮兮的样子,想来这次,她来找我借灯也是想激怒我。
可她不知道的是,如今裴子恒同我已没有任何关系。
刘清钰见我面色平静,便将灯举起慢慢旋转,那灯做工精细,上面有一圈惟妙惟肖的十二生肖。
就在我也看着灯出神之际,刘清钰手一滑,琉璃灯重重落在地上,“啪”的一声摔成了碎片。
下一秒她惨叫一声径直往地上一坐。
“表姐,你不要打我,我真的没有摔碎这灯——清钰!”
裴子恒匆匆从外面进来,一脸心疼地看着地上的刘清钰。
刘清钰咬着唇委屈地看着裴子恒:“子恒哥哥,明明我没有碰这盏灯,表姐为什么说是我打碎的花灯?”
她摊着被碎片划破的双手,满脸委屈,引得裴子恒对我怒目而视:“苏沐瑶,你怎么能这么对清钰?”
看他毫不犹豫地维护刘清钰,我原本已经沉寂的心竟隐隐有些发酸,我们从小一起长大,相恋十年,我以为他是懂得我的,可原来我在他心中是这样的人。
我问:“你觉得灯是我打碎的?”
他梗着脖子说:“你平时宝贝这灯宝贝的不得了,除了你还有谁能碰这灯?”
原来他也知道我有多宝贝这盏灯,那他为什么会觉得我打碎它呢?
我漠然地看着他也不狡辩:“一盏灯而已,碎了就碎了。
如果没有其他事,你们快点离开吧。”
裴子恒一愣,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。
他犹豫了片刻对我道:“也是,既然碎了,瑶瑶,我在替你买一盏吧,你别生气了。”
刘清钰揪着他的袖子,裴子恒见状又说:“到时候也给你一盏。”
我道:“不用给我买了,我不缺这一盏灯。
不过你倒是可以准备点别的东西……”在我出嫁那日,以陌生人的身份送给丞相府的大小姐。
裴子恒也没多问,只点头连声应是,他扶起刘清钰,握着对方被划伤的手:“都出血了。”
“瑶瑶,你这可有……裴公子,若是无事便请离开我的闺房吧。
你我无亲无故,擅入女子闺房可不合适。”
也许是我的称呼太过疏远,这次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犹豫:“瑶瑶,你怎么突然这么喊我。
你是不是还在生气?”
他的话突然顿住,目光落在我丢在角落的那团衣物上,那是我曾经为了嫁给他时提前准备好的嫁衣,一针一线都是我请人绣的,曾经我对这套绣衣宝贝的不得了,总想着自己要做全京城最美的新娘子嫁给裴子恒。
可那嫁衣放了一年又一年,直到现在褪色不复当年光鲜,我也没有机会穿上。
决定出嫁那日,我用剪刀将那对鸳鸯剪开一分为二。
我不想和他多说,捡起那那嫁衣团成一团想拿去丢掉,可裴子恒却一把从我手中夺走嫁衣,我倒吸了一口冷气,紧紧捂住自己的右手。
那嫁衣上的饰品尖锐,一下子就划伤了我的手,可裴子恒却看也不看,只红着眼抱着嫁衣道:“你怎么能这样糟蹋东西!
这可是你的嫁衣——”我按着流血不止的伤口平静地说:“衣服脏了,准备丢了。”
他愣了一下,随后目光落在我新绣的喜帕上:“可这毕竟是我们曾经的回忆,就算有了新的,也用不着丢掉吧。”
他的语气满是心疼,抱着嫁衣的动作轻柔小心,仿佛在捧着什么珍宝。
我不语,只用手帕按住流血的伤口,裴子恒这才注意到我的伤,他伸手想要拉过我的手,却被我灵巧地避开,我接过他手中的嫁衣,丢入了一旁取暖用的火盆中。
那嫁衣用的是尚好的蚕丝,顷刻间便被火焰吞噬,等裴子恒想去抢已来不及。
他怔怔地看着我,气氛有些凝滞。
“小姐!
小姐!
夫人喊你去大厅商量季大人的事……”他的话还未说完,我的贴身婢女桃夭兴冲冲地跑过来,她见到屋内的情况愣了一下。
裴子恒闻言蹙眉问:“季大人的事?
你家小姐能和季大人有什么事?”
03桃夭原本还一副为难的样子,可一见裴子恒和刘清钰那副亲密的样子立刻柳眉倒竖:“小姐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!”
“你——我和季大人有些正事要聊,便不多招待裴公子了。”
他见我要走,便上前几步想要拉住我,可刘清钰却一下子跌坐在地上,她按着自己的脚道:“子恒哥哥,我的脚好像扭了……”裴子恒的脚步顿住,他看了看我又看了坐在地上的刘清钰,最终选择蹲下去去查看刘清钰的情况。
我头也不回离开了我的屋子。
我本以为季大人同我的婚事还需一些时日商讨,没想到今***就送来了聘礼,大厅中堆满了布匹锦缎、金银首饰还有一对活的大雁。
我看着这些东西轻声问:“他这么快就把聘礼送来了?”
娘亲拉着我的手道:“交换了庚帖本就应该下聘了,哪有人在婚事上还拖拖拉拉的!”
“瑶瑶,你先看看,若是缺了什么再补就是……”我摇头,这里东西的都很齐全,想来是用心准备过。
娘亲见我满意她的表情也缓和起来,她招呼家仆将东西抬出去,我看着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被抬出去,再抬头却不由愣住。
只见,裴子恒和刘清钰不知何况过来,此刻正站在门口看着那一箱箱东西。
裴子恒面露迟疑地问:“伯母,瑶瑶,这些是?”
那箱子上被红绸包着,明眼人多看几眼便能猜出是聘礼。
还不待我们开口,刘清钰便道:“这些都是姨妈给表姐买的?
我看见春绣楼的锦缎了,那缎子据说一匹一两金,表姐,姨妈可真疼你。”
裴子恒听了却蹙眉:“瑶瑶,伯父虽贵为丞相,可铺张浪费之举不好,用这么奢华的东西……够了!”
他话音未落,娘亲会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打断他,娘亲看着裴子恒道:“我家女儿想用什么就用什么!
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!”
裴子恒脸色一白,他强自镇定道:“伯母,小侄不是这个教训瑶瑶的意思,只是现在若是养成了铺张浪费的习惯,以后嫁人,怕是容易被婆家刁难。”
娘亲几乎要被气笑了,她看着裴子恒一字一句地道:“裴子恒,十五日后,丞相府有场大喜事,你可一定要记得来!”
裴子恒不明所以地点头,可等到第十二天的时候,丫鬟桃夭面露难色地来找我:“小姐,裴家少爷带着刘小姐去城郊踏青了。”
我正在修眉的手未停,只轻声道:“无妨,本就没打算请他们。”
出嫁那日,相府挂满了红绸,一片喜气洋洋,我盖着红盖头由我爹娘牵着,透过红盖头的缝隙,我看见一双绣着麒麟的红色短靴,随后有人轻轻握住了我的手。
“请新娘子上轿——”喜婆的声音高高响起,我被他牵着一步一步进了轿子,四周都是道喜声,这是一场被祝福的亲事。
喜轿摇晃,我忽然听到有一个急促的男生声喊道:“你说新娘子是谁?”
“怎么可能是苏家嫡女——瑶瑶她怎么可能会嫁给别人,她一定是***的!!
瑶瑶!
瑶瑶!!”
身后传来喧闹声,我偏头去看,风轻轻吹起盖头,盛妆的我和他四目相对,原本还激烈挣扎的裴子恒瞬间如遭雷击,我看到他的表情一瞬间破碎,曾经高高在上的裴家公子,狼狈地跌在地上,又不管不顾地朝着喜轿追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