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九笙心一颤，就见冥北慎抬眸看向她，冷淡道。
“冥医说你生了病，既然生了病就应当在凤栖宫好好休息，别出门。”
所有人都觉得凤族可以涅槃重生，不死不灭，故而冥界的医师看不出凤九笙即将陨落。
凤九笙回过神来，松了口气：“我明白，谢谢。”
“本王已传音给凤帝和凤后，让他们接你回去。”冥北慎看了她一眼：“但没有回音。”
凤九笙一怔，顿了很久，才低声道：“他们已经不在了。”
冥北慎愣住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凤九笙看向窗外，神色淡淡。
“三百年前，我和你分开后，魔族入侵仙界，我凤族除了我，全族被灭。”
当时的她身受重伤，羽族和天族耗尽天材地宝，也不能治愈她，如今属于她和凤族最后的一颗星辰就要陨落了。
冥北慎的表情一下空白了，他紧紧盯着凤九笙的脸。
死寂许久，冥北慎才松开紧握的手指，哑声开口：“抱歉，本王不知道这件事。”
凤九笙哂笑一声：“我和阎君又没关系了，此事和阎君无关。”
冥北慎又是一阵沉默，他垂下眼睫，把一个刻着‘太白楼’的食盒放在凤九笙身边。
“这是你最爱的人间吃食。”
凤九笙一愣，打开，发现里面的菜确实都是自己喜欢的。
神仙不像凡人，不必一日三餐、不会感觉饥饿，但以前她最爱下凡四处品尝凡间美食，其中最爱的就是太白楼的苏州菜。
可惜现在她身体受损，早就不能吃了……
凤九笙缓缓吃了两口，只觉鼻尖都开始泛酸，越吃，就越酸。
她放下筷子，问冥北慎：“你还有事是不是？”
冥北慎眼神暗了暗，还是说出口：“雪落见到你……很开心，所以，本王希望你能在成亲那日送她出嫁，当然，有什么要求，你尽管提。”
凤九笙指尖缓缓收紧：“你也想让我去吗？”
“我不想让雪落失望。”
凤九笙说不出话了，只觉眼前刚才还美味的菜肴，此刻全部化作苦涩。
冥北慎啊冥北慎，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残忍的人。
当初那么绝情的分开，现在又那么狠心地要让我亲眼看着，你和别的女人成亲。
凤九笙眼前模模糊糊的，她吸了吸鼻子，别开视线：“可以，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。”
“什么事？”
“陪我去人间画一幅画像。”
明明是很简单的要求，冥北慎却微皱起眉。
看来，他还记得以前和她讨论过的“负心”二字。
当时她煞有其事地对冥北慎说。
“若日后你敢负我，那我便带走你的百万阴兵，让酆都易主，让你无家可归。”
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。
可那时的冥北慎却一脸严肃地看着她：“若真有那日，你便把我们在人间画的画像公之于众，揭穿我负心汉的面目，让我身败名裂。”
当时，两人谁也没想到，后来真的会有这天。
凤九笙看着冥北慎纠结的样子，眼眶微热：“放心，只是普通的画像而已。”
——只是普通的，遗像而已。
她还是狠不下心，明明知道冥北慎负心了，明明曾经商讨过怎样报复他。
可再次见到冥北慎，她还是没出息的，什么都做不了。
翌日。
凤九笙来到酆都大殿，和冥北慎一起去凡间，到了画馆，才发现苏雪落也在。
她一怔，苏雪落就笑着对她说。
“听阿慎说殿下答应送我出嫁了，我很开心，但是阿慎公务繁忙，还是我陪殿下吧？”
凤九笙沉默了下来，其实谁陪都可以，但是想到昨日在佛寺看到的那块同心牌。
她到嘴边的话顿住：“我想，让冥北慎陪。”
她有些卑劣的，想要报复一点，就这一点……
冥北慎沉默地看她片刻，随后对苏雪落道：“本王陪完她，很快就和你一同回去。”
凤九笙站在太湖边，风有些冷，不远处画师已经铺好纸笔。
她抿了抿唇，强撑着微笑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快乐些。
可画师才画到一半，一旁的苏雪落突然捂着胸口，唤道：“阿慎，我有点难受……”
凤九笙就看见冥北慎脸色一变，快步走到苏雪落身边，紧张地抱起她，就往冥界去。
“本王带你去看医师。”
凤九笙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冥北慎抱着苏雪落消失在自己眼前。
她忍不住起身。
一阵风吹过，画师的笔忽而一颤，一团墨渍重重点在了画像上。
画师连忙道歉：“姑娘，对不起，我不小心弄脏了。”
凤九笙轻声：“没关系。”
她看向那幅还未完成画像。
只见画像上的女子脸被墨迹糊住，根本看不清人影。
这就是，她最后的遗像。
凤九笙默默地看着画像，只觉得冰冷的风灌进她的身体，凉得她喉咙发疼。
良久，她才卷起画纸，去往冥界判官府找崔准。
“天帝曾允诺我，在我陨落前可以帮我实现一个心愿。”
判官崔准点头：“是的，天帝说不管您有什么心愿，我们都必须帮您实现。”
凤九笙微微一笑，把眼底的泪都隐去。
她轻声对崔准说。
“我没有轮回，所以我希望在我陨落的那日，请阎君来扶棺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