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说在烘焙社摊位和咖啡厅的相遇，还带着点公共场合的克制与偶遇的意味，那么图书馆里的“狭路相逢”，则彻底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拉扯感推向了新的高度。
S大的老图书馆是一座爬满常青藤的红砖建筑，有着高高的拱顶和巨大的彩绘玻璃窗，阳光透过彩色玻璃投下梦幻的光斑。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、油墨和木头书架特有的、沉淀了时光的气息。这里是学霸的天堂，安静得只能听见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。
林晚很喜欢在没课的下午来这里。她通常会带着自己的专业书和笔记本，在一楼靠窗、光线最好的社科阅览区找一个位置。这里人相对少一些，窗外是图书馆后幽静的小花园。
这天下午，她正埋头苦读一篇关于西方现代艺术史的英文文献。长长的段落，生僻的专业词汇，晦涩的理论阐述，看得她头晕眼花，眉头紧锁。她反复地查着词典，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，试图理清那些拗口的句子结构。
“Theinherentdialecticwithinthejuxtapositionofformandcontent…”她咬着笔杆，盯着这句绕口令似的句子，感觉自己的脑细胞在哀嚎。这翻译成中文到底该怎么表述才准确？“形式与内容并置中固有的辩证关系”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……
正当她陷入和英文文献的苦战时，一片阴影无声无息地笼罩了她摊开的书页。
林晚下意识地抬起头。
江屿。
他就站在她桌子的侧前方，离她很近。他今天穿了件质地柔软的浅咖色高领毛衣，外面随意地搭着一件深色的长款大衣，臂弯里还挂着，看起来也是刚进来不久。他微微低着头，目光正落在她摊开的那本英文文献上，眉心微蹙，似乎在专注地阅读她卡壳的那一段。
林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，随即疯狂加速。他怎么也在这里？还偏偏站在她旁边？
图书馆里极其安静，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。他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和那熟悉的清冽气息，让她瞬间紧张得手心冒汗。她甚至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、像冬日松林般的冷冽香气，混合着图书馆特有的油墨味。
她张了张嘴，想打个招呼，却因为紧张和突然的近距离接触而失声。
江屿似乎并未察觉她的窘迫。他专注的目光在那段晦涩的英文上扫过，然后，他极其自然地抬起了手。
林晚的呼吸瞬间停滞。
他的手指修长，骨节分明，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。那带着一点微凉体温的指尖，就这样毫无预兆地、轻轻落在了她摊开的书页上，精准地点在了她正在苦苦纠结的那句长句子上。
“这里，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像大提琴最沉缓的音阶，带着一种磁性，清晰地送入林晚的耳中，激起一阵细微的酥麻感，“‘dialectic’在这里译成‘矛盾运动’更贴切，指形式与内容相互对立又统一的内在动力过程。‘Juxtaposition’译‘并置’没问题，但整个句子可以处理得更符合中文语序习惯：‘形式与内容的并置，其内在的矛盾运动……’”
他的指尖随着他的解释，在那句英文上极其缓慢地划过。指尖的皮肤偶尔会极其轻微地触碰到她按在书页边缘的手指。
那一点微凉的、若有似无的触碰，像带着微弱的电流，瞬间从林晚的指尖蔓延至全身，让她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。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，极其轻柔地拂过她耳畔的碎发。
林晚的大脑一片空白。她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他那根点着书页的、缓缓移动的指尖上，以及他近在咫尺的、低沉悦耳的讲解声。他说了什么？矛盾运动？内在动力？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！她只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急速升温，耳朵烫得快要烧起来，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，咚咚咚的声音响得她怀疑整个阅览室的人都能听见。
江屿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，或者说，他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。他讲解完那句，指尖又向下移了一行，点在一个生僻词上：“还有这个术语，‘Gesamtkunstwerk’，瓦格纳提出的‘整体艺术’概念，指融合多种艺术形式为一体的作品……”
他的指尖继续在书页上移动，低沉的声音持续在她耳边流淌。林晚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，僵硬地维持着抬头的姿势，视线死死地黏在他那根仿佛带着魔力的手指上，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那点微凉的触感和那低沉的声音吸走了。周遭的一切——书架、阳光、远处的读者——都模糊成了遥远的背景。整个世界只剩下他指尖划过书页的细微声响，和他清冽气息笼罩下的一片狭小空间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也许只有几十秒，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。江屿的指尖终于停了下来。他似乎讲解完了那段最关键的部分，也似乎终于意识到两人过于接近的距离。
他微微直起身，笼罩着林晚的那片阴影随之移开了一些。他垂眸，目光落在林晚早已红透的、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脸颊和耳垂上，那双墨黑的眼眸里，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什么，快得像流星划过夜空，让人无法捕捉。
“懂了吗？”他问，声音依旧压得很低，目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。
林晚猛地回过神，像受惊的兔子般低下头，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，胡乱地点着头，声音细若蚊蚋，带着明显的颤抖：“嗯…嗯…懂…懂了……谢谢学长……”她根本不知道自己“懂”了什么，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江屿看了她两秒，没再说什么。他收回手，插回大衣口袋。那点微凉的触感终于彻底消失，林晚却感觉被他指尖划过的地方，像烙铁烫过般灼热。
“嗯。”他淡淡地应了一声，仿佛刚才那场亲密的“辅导”从未发生过。他转身，步伐沉稳地走向不远处的法律专业书架区，留下林晚一个人僵在原地，心脏还在疯狂地擂鼓，脸颊滚烫，指尖残留的微凉触感和耳畔低沉的余音，久久不散。
她低头看着书页上被他指尖划过的地方，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仿佛都带上了他的温度和气息。她试图回想他刚才讲解的内容，却发现脑海里一片混沌，只有他靠近时清冽的气息，他指尖微凉的触感，和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反复回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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