‘沈铎，你丢下的不是一枚金币，是一颗火种。它点燃的不仅是我的生路，更是烧向你黄金王座的业火。这账，我会一笔一笔，连本带利，算个清楚！’*冰冷的恨意在胸腔里沉淀、结晶，化作驱动她前行的冰冷燃料。她拿起一支秃了头的铅笔，深吸一口气，埋首于那些混乱的数字之中。笔尖划过粗糙的纸面，发出沙沙的声响，这是她复仇之路，在泥泞中踏出的第一个、无比坚实的脚印。
锅炉房角落的破油毡换成了杂货铺后间一张相对干燥的草垫。食物是粗糙的黑面包和寡淡的菜汤，但足以果腹。劣质的药膏散发着刺鼻的气味，但缓解了伤口的疼痛。更重要的是，她有了一个暂时的避风港，和一个施展能力的平台。
晚晚像一块干涸的海绵，疯狂地吸收着老杰克世界里的一切规则。她不仅以惊人的速度和准确度整理好了旧账，更开始接手赌档小额放贷的新账目。她精准地评估着每一个借贷者的风险——码头的短工皮特，虽然穷但信誉好，家里有生病的老母，还款意愿强，可以适当放宽额度；游手好闲的酒鬼汉克，赌瘾大，十有***会赖账，坚决不借，哪怕他许诺再高的利息。
她无师自通地运用着现代风险管理的雏形：收集信息（通过老杰克的渠道和下城区的流言）、评估还款能力与意愿、设定合理的借贷额度和期限、甚至开始模糊地建立简单的“信用记录”。她的“坏账率”远低于老杰克之前的水平，利润却稳步上升。
一次，码头工头因为复杂的计件工资和货主扯皮，双方吵得不可开交，几乎要动手。工头带着一群愤怒的工人找到老杰克，想请他“主持公道”（实则是想借势压人）。老杰克正想敷衍，晚晚却站了出来。她冷静地要求查看工单和货主的结算单。
在众人怀疑甚至嘲弄的目光下，晚晚只用了不到十分钟，心算如飞，迅速厘清了混乱的计件标准、不同货品的单价、以及双方各自计算的错误点。她条理清晰地指出了货主少算的加班费和工头一方多算的损耗费，最终得出了一个双方都哑口无言、相对公平的结算数字。
“按这个数，谁也不占便宜，谁也不吃亏。”晚晚的声音平静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。工头惊愕地看着这个瘦小的丫头，货主则抹了抹额头的汗。一场可能爆发的冲突，被她用精准的数字无声地化解了。这件事在下城区的底层劳动者中悄然传开，“杰克赌档那个会算账的厉害小丫头”的名声不胫而走。她赢得了第一份来自底层的、带着敬畏的尊重。
老杰克看她的眼神彻底变了。不再是看一个有点用的小工，而是看一件…稀有的、需要好好打磨和利用的“宝贝”。他给了她更多的“任务”，不仅仅是账目，还包括分析一些简单的消息（比如哪种走私货最近走俏，哪个区域的巡警查得严），让她尝试给出“建议”。
偶尔，沈家的阴影会不经意地笼罩下来。老杰克会抽着劣质烟斗，眯着眼说：“听说沈家那小子，最近在鼓捣收购城西那几家小纺织厂？哼，吃相真难看，怕是又要逼死不少人。”或者，“沈家的船队最近运力吃紧，码头上的苦力都被他们压榨得快断气了。”每当听到“沈”字，晚晚誊写账目的笔尖就会微微一顿，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，如同淬毒的针。她将这些信息牢牢记在心里，这是她未来战场的地图碎片。
‘收购？压榨？这只是开始，沈铎。你在编织你的黄金牢笼，而我，正在黑暗中打磨刺破它的尖钉。每一笔账，每一个铜角，都在为那场风暴积蓄力量。’*复仇的蓝图在她心中日益清晰，冰冷而坚定。她利用老杰克提供的微薄资金，开始尝试更“激进”的操作——根据她对这个时代粗浅的了解和对“历史”走向的模糊记忆（或者说是苏蔓记忆中类似经济周期），通过老杰克的地下渠道，尝试进行极小规模的、特定商品的短期“投机”。
第一次，她将老杰克预付的“薪水”全部投入，赌一种用于染料的廉价矿石会因为上游矿场事故而短期涨价。她分析了下城区的零星信息流（矿场确实有工人***的消息），结合苏蔓对供应链脆弱性的理解，做出了判断。三天后，消息传到下城区，矿石价格应声而涨。晚晚果断卖出，赚到了她人生第一笔真正意义上的“利润”——虽然微薄，却意义非凡。
这本质上是一种原始的、基于信息差和风险判断的“期货”交易。老杰克看着晚晚递过来的本金和利润，沉默了许久，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。他拍了拍她的肩膀，没说什么，但给了她更大的信任和一点点资金支配权。
晚晚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前行，如同在悬崖边跳舞。她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知识，磨砺着自己的爪牙。复仇的火焰在冰冷算计的外壳下熊熊燃烧。她知道，老杰克是她暂时的保护伞和阶梯，但绝非终点。沈铎那金碧辉煌的世界，依旧高悬在云端，遥不可及。
然而，危险也如影随形。一次，晚晚通过地下渠道进行的一次稍大额的投机（涉及一种被沈家间接控制的金属），操作手法过于“干净”和“精准”，似乎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注意。老杰克收到一个模糊的警告：“有人打听最近是谁在下城区搅动这点小水花，手法…不太像咱们这旮旯的。”老杰克脸色阴沉，严厉地警告晚晚最近要收敛，并加强了她的“保护”。
晚晚点头应下，心中却警铃大作。*‘沈铎？还是他手下的鬣狗？’*一丝寒意爬上她的脊背，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斗志取代。*‘来吧，试探吧。这只是开始，更大的风暴，还在后面。’*她握紧了拳头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染血的金币早已被兑换成生存的资本，但那份屈辱和仇恨，却在她心底沉淀得愈发沉重，等待着最终的爆发。通往“镀金时代”顶峰的荆棘之路，才刚刚开始，而第一滴祭坛的血，似乎已在冥冥中预定了流向。
老杰克的警告像一根无形的刺，扎在晚晚心头。她收敛了锋芒，将更大规模的投机计划暂时压下，转而将精力投入到更“接地气”也更不易被察觉的领域——在贫民窟编织一张属于自己的、微小的金融网络。
她向老杰克提出了一个构想：“下城区的人，十个铜角能救命，一个银币能撑一个月。可钱太散，存不住，也借不到救急的钱。我们能不能搞个‘互助会’？”她详细阐述了“小额互助储蓄计划”：参与者每周存入固定的小额钱款（哪怕只有几个铜角），形成一个共享资金池。成员遇到急事（重病、意外、被克扣工钱）可以申请无息或低息借款，按期归还。晚晚负责管理账目、评估风险、确保资金流转。
这个计划精准击中了底层朝不保夕的痛点。在老杰克的威望（或威慑力）背书下，计划在几个关系紧密的码头工人和洗衣妇小团体中率先试行。晚晚展现了惊人的组织能力和公正性。她用清晰透明的账目（贴在杂货铺显眼处，用最简单的符号和数字让不识字的人也能看懂大概）、严格的准入和还款制度，赢得了初步信任。
看着那些粗糙的手将积攒的、带着体温的铜角投入木箱，看着一个因孩子急病而借到钱的妇人感激涕零，晚晚内心并无太多温情。*‘这不是慈善，是工具。’*苏蔓的思维冰冷地分析着：*‘聚沙成塔。这些微薄的资金流，是信息网，是人脉，是未来可能撬动更大杠杆的支点。更重要的是，它让我在下城区有了根基，有了眼睛和耳朵。’*她将每个成员的信息、职业、关系网都默默记入脑中，构建着自己的“数据库”。互助会的成功，让“晚晚姑娘”的名声在下城区真正响亮起来，不再是依附于老杰克的“算账丫头”，而是一个能带来些许希望和秩序的存在。这份尊重，是她向上攀爬的阶梯上，亲手浇筑的第一块砖。
然而，平静的水面下，暗流从未停止涌动。沈家的阴影，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
金碧辉煌的沈氏庄园书房内。青年沈铎（约十***岁）身姿挺拔，穿着剪裁完美的英式西装，面容褪去了几分少年的稚气，多了棱角和上位者的冷峻。他正听着管家汇报近期几桩“小事”。
“…城西那几家小纺织厂，已按少爷的意思，通过原料断供和渠道挤压，逼迫他们接受了我们的收购价，比市价低三成。有两个老厂主不服，试图串联，已经…处理妥当了。”管家语气平板，仿佛在说碾死两只蚂蚁。
沈铎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红木桌面，目光落在窗外修剪完美的草坪上，眼神淡漠。“嗯。效率尚可。”他端起骨瓷茶杯，抿了一口，“下城区最近有什么聒噪？听说码头那边不太安分？”
管家微微躬身：“是有些许骚动。主要是几家被我们控股的船运公司，为了‘优化成本’，略微下调了苦力的计件工钱，又延长了些工时。有几个人在底下煽动不满，领头的是个叫巴顿的老刺头。”
沈铎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：“‘优化成本’？说得不错。这些苦力，不过是会走路的耗材罢了。工钱？给口吃的饿不死，就该感恩戴德了。”他放下茶杯，声音没有一丝波澜，“那个巴顿…还有那些闹得凶的，找个由头，比如…偷盗货物？聚众滋事？让巡警房的人去‘维持秩序’。下手…利落点。杀几只鸡，剩下的猴子就知道该怎么做了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