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。
沈铎毫不客气地嗤笑:“啧,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傅沉舟是个情圣。突然有点可怜叶萦那个蠢女人,被你毁了双手,骗了三年还感恩戴德。可惜啊,真可惜……”
傅沉舟握着酒杯的手猛地收紧,青筋暴起,声音陡然阴沉:“闭嘴!若非为了让夏薇实现梦想,我何至于此?你若敢泄露半个字,我不介意让你也尝尝双手被废的滋味。”
“哈哈哈,开个玩笑而已,怎么还当真了。”沈铎勾起一抹嘲讽的笑,目光越过傅沉舟,落在我身上,带着赤裸裸的怜悯。
耳边反复回响着那些冰冷的字句。
当年金色大厅独奏资格公布前夕,我在后台最后一次调试琴弦,憧憬着梦想成真的时刻。
那盏顶灯毫无预兆地砸落……醒来后得知双手神经受损,再也无法拉琴,我歇斯底里地要求彻查事故,严惩责任人。
然而调查结果却是“设备老化,意外事故”,唯一的维修工在事故后不久“意外”身亡,死无对证。
满腔悲愤无处宣泄,又被傅沉舟抛弃,我成了圈内最大的笑话。
只有闻砚,在我坠入深渊时出现。
他陪我忍受复健的剧痛,在我情绪崩溃时用笨拙的方式逗我笑,夜以继日地帮我做手部功能训练。
甚至顶着闻家巨大的压力,给了我一场极尽奢华的婚礼,宣告全世界他爱的是叶萦这个人,而非曾经的天才小提琴手。
我一度将他视为救赎我的神明。
就在刚才,我还在自欺欺人,他们口中的“叶萦”,不过是另一个不幸的同名者。
然而,悲伤和愤怒如同岩浆在胸腔里翻滚,灼烧着我的理智。
我需要发泄,也确实这么做了。
“砰!”我手中的水晶香槟杯被我狠狠摔在地上,瞬间粉碎,清脆的碎裂声划破了酒会的喧嚣。
傅沉舟和沈铎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住,愕然地看着我。
下一秒,傅沉舟已冲到我面前,焦急地检查我的手:“絮絮!有没有伤到?对不起,是我疏忽了,不该带你来这种嘈杂的地方。”
他语气里满是担忧,甚至用微烫的侧脸蹭了蹭我的手心,“我们回家好不好?”
我应该立刻甩他一巴掌,痛斥他的虚伪。
但我不能。
作为叶家曾经最骄傲的女儿,作为闻砚名义上的妻子,我的行为牵动着两个家族的颜面。
艺术圈夫妻失和的丑闻,绝不能出现在我和闻砚身上。
不过,一个从云端跌落、性情大变的“废人”,做出些过激举动,也情有可原吧?
我猛地将他往玻璃碎片的方向一推,声音尖锐而充满怨愤:“我都说了不喜欢这种场合!为什么非要我来?闻砚,你是不是存心让他们看我的笑话,看一个连杯子都拿不稳的废物?”
尖锐的玻璃瞬间刺破他的西装裤,扎进皮肉,血迹迅速洇开。
闻砚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。
依旧维持着那副深情的面孔。
甚至下意识想伸手安抚我,又在触及我冰冷的目光时缩了回去。
“是我不好,惹絮絮生气了。”他声音低沉,带着无限的包容。
周围瞬间安静下来,所有目光聚焦在我们身上,充满了震惊和不解。
那个在艺术收藏界呼风唤雨的闻家三少爷。
此刻单膝跪在玻璃渣上,小心翼翼地用丝帕擦拭我溅上酒渍的裙摆。
神情虔诚如同对待稀世珍宝。
“闻太太也太幸福了,闻先生真是把她捧在手心里。听说闻先生有个专门的备忘录,记满了闻太太的喜好,知道她喜欢玫瑰,就在庄园里建了个巨大的玫瑰园,四季不败。”
“是啊,当年为了娶闻太太,他不惜和闻家闹翻,自己创立画廊,用价值连城的古董名琴作聘礼……这份深情,真是……”
我心中冷笑。
白手起家娶“废人”,浪子回头,多么感人的戏码!
如果他们知道,闻砚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另一个女人铺路,还会相信这所谓的“深情”吗?
我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,恢复表面的平静:“算了,我有点饿了,去给我拿点那个无花果塔,好吗?”
“好,乖乖等我,别乱动。”闻砚立刻起身,不忘叮嘱。
我倒是想走,可这双连琴弓都握不住的手,又能推得动沉重的轮椅去哪里?
沈铎见闻砚走开,试图打破尴尬:“闻太太,要不我……”
“不必。”我冷淡地打断他。
闻砚回来时,手中端着精致的点心。
他安静地坐在我身边,不再与旁人交谈,目光始终黏在我身上,小心翼翼观察我的情绪。
酒会的气氛变得诡异而沉闷。
我不动声色,努力扮演着那个被丈夫宠坏、脾气古怪的残废妻子,仿佛刚才的失控只是情绪的小插曲。
然而,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,彻底撕破了这虚伪的平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