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第一节寒潭悟长生
忘尘峰巅的雪,比往年更早地落了下来。白虞烬跪坐在寒潭边,指尖凝结的冰晶簌簌坠落,如同她破碎的魂灵。潭水倒映着她苍白的脸,忽然泛起细碎的涟漪,一张温润的少年面庞在波光中若隐若现——是百年前那个说要为她采忘忧草的少年,也是前几日在雪夜中惊鸿一瞥的甄珩。
“原来最痛的不是失去,是连执念都成了镜花水月。”她轻声呢喃,声音被风雪吞噬。指尖抚过胸前吊坠,那是用甄珩遗落的玉镯碎玉磨成的薄片,冰凉刺骨。三日前,她终于在潭底摸到了那枚玉玦,却发现内侧刻着的“烬”“川”二字已模糊不清,如同被岁月之手刻意抹去。
山风骤起,卷着一片枯黄的松针落在她膝头。白虞烬忽然想起陈掌柜修补古籍时的专注神情,想起柳明轩推荐慈恩寺藏经阁时的局促。凡人总在时光里打捞碎片,而她这长生者,却连碎片都留不住。
“或许该换一种活法。”她缓缓起身,素白衣袖扫过积雪,“既然轮回不公,我便去人间的棋盘上,亲自拨弄那些因果。”
>第二节初入***
隆和十八年春,京都长安的朱雀大街热闹非凡。白虞烬混在进京赶考的举子中间,看着沿街叫卖的糖葫芦与胭脂水粉,忽然在“聚贤楼”的酒旗旁停住脚步。二楼雅间传来争论声,带着几分书生意气的激扬:“当今陛下重文抑武,北疆防线松弛,若鞑靼来犯——”
“嘘!慎言!”同伴急忙打断。
白虞烬抬眸,看见二楼栏杆边站着个青衫书生,腰间挂着半旧的玉佩,正是慈恩寺藏经阁外见过的柳明轩。她心中微动,转身走进聚贤楼,在角落要了壶茶,听着周围人的议论。
“听说今年主考官是丞相李崇矩,出了名的严苛。”
“何止?新科状元要直接入翰林院,陛下这是要培养心腹啊。”
“哎,你们可知道,钦天监近日观星,说紫微星旁有将星异动——”
茶盏在指尖轻轻转动,白虞烬目光落在柳明轩身上。这书生曾在绥安城为她指路,如今看来,倒是颗不错的棋子。她招来小二,低声道:“烦请告知那位柳公子,慈恩寺的残卷找到了。”
半个时辰后,柳明轩在客栈后院见到了卸去男装的白虞烬。雪白衣裳衬得她肌肤胜雪,眼神却比记忆中更冷冽,仿佛淬了冰的剑锋。“仙……仙子?”他慌忙作揖,耳尖泛红。
“柳公子,可愿与我做笔交易?”白虞烬直入主题,“我助你金榜题名,你带我入翰林院。”
柳明轩震惊抬头,看着她眼中的认真,喉结滚动:“在下愚钝,不知仙子为何……”
“无需多问。”白虞烬打断他,“你只需知道,我要查的事,与大胤江山息息相关。”她从袖中取出一卷书,正是柳明轩在绥安城苦寻的《南华经义疏》全本,“若答应,此书相赠。”
书生盯着那卷书,指尖微微发抖。他自幼家贫,寒窗苦读只为出人头地,如今有这等机缘,如何能拒?“明轩愿为仙子效犬马之劳。”他郑重揖拜,抬头时眼中已多了几分坚定。
>第三节金銮殿上客
三月春闱,柳明轩果然高中探花。金銮殿上,皇帝看着他卷子上的策论,抚掌赞叹:“‘兵者,国之大事,不可不察’,好!来人,赐柳卿翰林院编修,即日起随侍左右。”
白虞烬透过宫墙缝隙,看着殿内风光,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令牌。这令牌是她三日前在城西破庙救下一老卒所得,上面刻着“北疆卫”三字,正是沈屹川当年所属的铁军印记。
“启禀陛下,钦天监有奏!”司天监正使匆匆上殿,“昨夜观星,紫微星畔现一白曜,主……主有异人临世,可安邦定国。”
皇帝挑眉:“异人?朕倒要见见。”
白虞烬知道,时机到了。她转身走向钦天监方向,衣袂在风中扬起,如同一朵盛放在夜色中的白梅。
子时三刻,钦天监顶楼。白虞烬看着面前战战兢兢的正使,淡淡道:“明***便带本宫面见陛下,就说这白曜,是本宫的命星。”
“您……您究竟是……”正使冷汗涔涔,眼前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禁地,周身气场竟让他生出跪拜的冲动。
“本宫乃忘尘山清微君,奉天命而来。”白虞烬指尖拂过青铜浑天仪,仪器竟发出嗡鸣,“若想保钦天监百年声誉,就照本宫说的做。”
次日正午,白虞烬身着道袍,随正使踏入金銮殿。殿内众人皆倒吸冷气——这女子生得如此清绝,竟比画上的仙子还胜三分。
“清微见过陛下。”她行道家礼,不卑不亢。
皇帝凝视着她:“清微君,既称奉天命,可知朕心中所忧?”
“北疆烽烟,南疆水患,陛下忧的是大胤江山。”白虞烬从容答道,“而本宫此来,便是为陛下解忧。”
殿内哗然。丞相李崇矩上前一步,沉声道:“妖言惑众!我朝岂容你等方外之人胡言——”
“丞相可知,三日前北疆八百里加急奏报,说鞑靼可汗亲率十万铁骑犯境?”白虞烬忽然开口,目光如剑扫过李崇矩,“而你压下了这份奏报,为何?”
李崇矩脸色骤变:“你……你怎会知晓?”
“紫微垂象,无所不知。”白虞烬转向皇帝,“陛下若信本宫,便让本宫去北疆走一遭。若不信——”她指尖轻弹,殿外忽然狂风大作,飞沙走石遮天蔽日,“就当本宫从未来过。”
皇帝猛地站起身,眼中闪过震惊与忌惮:“准卿所奏!赐清微君‘镇北将军’印,即日起统辖北疆三军!”
>第四节北疆风云起
四月初八,白虞烬骑着黑马,带着三千御林军踏上北疆之路。柳明轩飞马赶来,在城门口拦住她:“仙子此去凶险,明轩愿随侍左右!”
“你留在朝中,盯着李崇矩。”白虞烬将一块刻着“烬”字的玉佩递给他,“若遇危险,捏碎此玉,本宫自会知晓。”
三日后,北疆重镇“镇朔关”。守将王雄接到圣旨时,正在军帐中饮酒,听闻白虞烬是个女子,拍案大笑:“陛下糊涂!竟让个道姑领兵?”
白虞烬踏入军帐时,正见王雄将圣旨扔在地上。她弯腰捡起圣旨,指尖抚过明***的锦缎,忽然抬眸:“将军可知,飞雁关为何失守?”
王雄瞳孔骤缩:“你……你怎会知道飞雁关?”
“因为本宫见过沈屹川。”白虞烬字字如刀,“他战死前,曾托本宫给北疆将士带句话——‘若再有人贪生怕死,贻误战机,飞雁关的血,便会泼在镇朔关城头!’”
帐中死寂。王雄盯着她,忽然想起军中流传的传说——当年沈将军战死时,有白衣仙子临世,持玉玦收其魂魄。“末将失礼!”他扑通跪地,“请镇北将军训示!”
白虞烬环视帐中将领,声音清冽:“从今日起,本宫要你们记住三个字——‘忠、勇、死’。忠,对君对国;勇,敢战敢胜;死,宁死不退!”她抽出腰间佩剑,一剑劈断案几,“若有违者,如此案!”
三日后,鞑靼大军压境。白虞烬登上城楼,看着漫山遍野的敌军营帐,忽然取出一支玉笛,放在唇边轻吹。笛声清越,如鹤唳云端,竟盖过了敌军的鼓噪。
“那是……中原的仙乐?”鞑靼可汗勒马抬头,眼中闪过惊艳。
就在此时,白虞烬笛声突转,变得如金戈铁马般激昂。镇朔关城门轰然洞开,三千玄甲军如黑色洪流奔涌而出,为首之人正是白虞烬,她白衣染血,手中长剑寒光闪烁,竟比传说中的战神更令人胆寒。
“杀!”她一声令下,玄甲军瞬间撕裂敌军前锋。鞑靼可汗这才惊觉中计,慌忙下令后退,却见白虞烬已杀到眼前,剑尖抵住他咽喉。
“降,或死。”她眼神冰冷,宛如来自地狱的使者。
>第五节朝堂弄机枢
北疆大捷的消息传回京都时,皇帝正在***与柳明轩对弈。“清微君果然神人也!”皇帝捻着棋子大笑,“传旨,封清微君为‘护国真人’,赐黄金万两,良田千顷!”
柳明轩看着皇帝兴奋的模样,心中却有些担忧。自白虞烬赴北疆后,他每日都在查李崇矩的底细,竟发现丞相府与鞑靼商人来往密切,其中怕是藏着通敌的大罪。
深夜,柳明轩潜入丞相府,在书房暗格里找到一本账册,翻开一看,瞳孔骤缩——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与鞑靼的军火交易!他刚要将账册带走,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,慌忙躲进书柜后。
“老爷,那柳明轩最近查得紧,要不要……”是管家的声音。
“怕什么?”李崇矩冷笑,“他不过是个书生,能掀起什么风浪?再说了,等陛下知道清微君的真实身份,哼……”
柳明轩屏住呼吸,听见“真实身份”四字,心下大惊。难道李崇矩发现了白虞烬的秘密?他握紧怀中账册,悄悄从后窗溜走。
次日早朝,柳明轩刚要弹劾李崇矩,却见白虞烬身着道袍,手持佛珠,从容上殿。她身后跟着几个西域僧人,个个宝相庄严。
“陛下,这是西域大雪山的活佛,特来为大胤祈福。”白虞烬叩拜道,“活佛说,近日京都有黑气萦绕,需开坛做法,化解灾祸。”
皇帝虽有些疑惑,但还是准了。三日后,法坛在皇宫后苑搭建完毕。白虞烬带着活佛诵经时,柳明轩趁机将账册递给她。
“李崇矩通敌?”她指尖微颤,“此事非同小可,你可还有证据?”
“昨夜在丞相府书房发现的。”柳明轩低声道,“只是他提到您的真实身份,似乎另有阴谋。”
白虞烬眸色一沉,忽然想起在北疆时,王雄曾说过“白衣仙子收魂”的传说。看来这传言已传入京都,若被有心人利用,怕是要惹来杀身之祸。
法事进行到一半,天空忽然乌云密布,一道惊雷劈中法坛旁的古树。白虞烬趁机高声道:“上天示警!必有奸臣当道!”她转身盯着李崇矩,“丞相,还不认罪?”
李崇矩浑身一颤,扑通跪地:“陛下,臣知错!臣不该私通鞑靼,贩卖军火!”
朝堂哗然。皇帝震怒,当场下旨将李崇矩打入天牢。白虞烬看着这一切,心中却无半分喜悦——她知道,这不过是大胤朝堂的冰山一角。
>第六节长生局中局
八月中秋,白虞烬被宣入皇宫赏月。皇帝看着她清绝的容颜,忽然叹了口气:“清微君,朕有时竟羡慕你,能长生不老,看尽世间繁华。”
“长生非幸事,陛下可知,看着身边人一个个离去,是何滋味?”她凝视着月亮,想起甄珩坠潭时的笑容,“求不得,留不住,才是最痛。”
皇帝一怔,似乎从她眼中看到了无尽的孤寂。就在此时,柳明轩匆匆赶来,附在白虞烬耳边低语:“仙子,钦天监传来消息,紫微星动,恐有弑君之变!”
白虞烬眸色骤冷,转头看向皇帝:“陛下,今夜不宜久留,还请移驾偏殿。”
“放肆!今日是中秋佳节,能有什么——”皇帝话未说完,殿外忽然传来喊杀声。一群蒙面人闯入,为首之人提着长剑,直取皇帝咽喉!
“护驾!”白虞烬纵身跃起,挥剑挡下刺客。剑气纵横间,她忽然发现刺客袖口绣着的花纹,竟是北疆鞑靼的图腾。
“原来还有漏网之鱼。”她冷笑,剑光如电,瞬间封喉。
刺客倒地前,竟露出解脱的笑容:“白虞烬,你以为能阻止轮回?沈屹川会死,甄珩会死,你永远都守不住——”
话未说完,便断了气。白虞烬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,这些刺客竟知道她的名字,知道甄珩的存在,背后定有更大的阴谋。
“清微君,你……你没事吧?”皇帝惊魂未定,看着她染血的白衣,忽然想起钦天监的话,“难道你就是那白曜星?注定孤独一世?”
白虞烬没有回答,只是望着月亮,轻声道:“陛下,有些路,只能一个人走。就像这月亮,看似圆满,实则永远缺了一角。”
是夜,白虞烬离开皇宫,回到暂居的道观。她取出玉玦,对着月光细看,忽然发现内侧竟有细小的纹路,像是一幅地图。
“忘尘峰寒潭下,难道还有玄机?”她喃喃自语,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希望。或许,甄珩并未真正死去,或许,这一切都是上天给她的考验。
>第七节寒潭现玄机
九月初九,白虞烬回到忘尘峰。山风依旧凛冽,寒潭却平静如镜。她深吸一口气,纵身跃入潭中,这次,竟没有遇到任何阻力。
潭底幽暗,她借着灵力之光前行,忽然发现一处洞穴,洞口刻着“轮回窟”三字。进入洞穴,只见中央有一石台,台上放着一个水晶棺,棺中躺着的,正是甄珩!
“甄珩!”她扑过去,却发现水晶棺上有一层结界。棺中之人面容安详,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,胸口还戴着那枚玉镯碎玉磨成的吊坠。
“清微君,许久不见。”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。白虞烬转身,看见一位白胡子老道,正是当年在绥安城见过的陈掌柜!
“陈老?你……”她震惊不已。
“我乃忘尘山守洞仙童,奉命守护轮回窟。”陈掌柜笑道,“甄珩的魂魄被玉玦护住,一直在这水晶棺中静养。至于他为何会有沈屹川的记忆,皆因百年前那场因果,本该由你二人共同承受。”
白虞烬恍然大悟:“所以玉玦不仅护魂,还能传承记忆?”
“正是。”陈掌柜点头,“但轮回之力不可逆转,他终究是甄珩,不是沈屹川。清微君,你可愿放下前世执念,让他以新的身份活下去?”
白虞烬凝视着棺中的甄珩,想起他在绮罗春的癫狂,在陋室的平静,还有坠潭前的笑容。她忽然明白,无论是沈屹川还是甄珩,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,而她,不该再用前世的枷锁困住他。
“我愿。”她轻声道,“但求他此生平安喜乐,不再被前世因果纠缠。”
陈掌柜欣慰一笑,挥手撤去结界:“明日日出之时,他便会醒来。清微君,长生路远,望你能在人间烟火中,寻得真正的自在。”
>第八节人间烟火暖
十月初一,阳光洒满忘尘峰。白虞烬坐在寒潭边,看着甄珩缓缓睁开眼睛。他揉了揉头,看着眼前的雪景,有些迷茫:“我……我怎么会在这?”
“你喝醉了,我带你来山上醒醒酒。”白虞烬轻声道,刻意隐去了前尘往事,“可还记得绥安城的红绡姑娘?她还在等你回去。”
“红绡?”甄珩皱眉,脑海中闪过一个绯色身影,却不似从前那般刺痛,“好像……有些印象。”
白虞烬站起身,指着山下的云海:“下山吧,人间还有很多值得留恋的事。比如城东的糖画,西街的说书人,还有……”她顿了顿,“那个总在等你的人。”
甄珩望着山下的烟火人间,忽然露出微笑:“好,下山。”
两人结伴而行,走到山脚下时,迎面走来个卖糖葫芦的老汉。甄珩忽然停住脚步,买了一串递给白虞烬:“你尝尝,很甜。”
白虞烬接过糖葫芦,指尖触到他温热的掌心,忽然想起百年前的雪夜,沈屹川也曾为她买过糖葫芦。那时的糖霜甜得发苦,而此刻的甜,却带着人间烟火的温暖。
“谢谢。”她咬下一颗山楂,酸甜的滋味在口中散开,眼中泛起笑意。或许长生之路不再孤寂,或许在这人间烟火中,她终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。
远处,京都的钟声隐隐传来,惊起一群飞鸟。白虞烬望着漫天云霞,轻轻握住甄珩的手。这一次,她不再是长生者白虞烬,只是红尘中一个寻常女子,愿与所爱之人,共看人间春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