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永和离开后,我又接待了几个病人。
他们或哭,或疯,或沉默地抑郁。
我要时刻带着笑,剖析他们的内心,感受他们的痛苦。
入行十年,我感觉我是装满了垃圾,全世界最肮脏的垃圾桶。
我没有可以交流的朋友。
和爸妈提起工作的事,他们总说:
“你这是怪我们当年逼你放弃画画,当了心理医生吗?”
“你呀就是矫情,这么体面的工作多少人求都求不来,你有什么好抱怨的?”
“我警告你啊!我和你妈年纪大了,你要是敢辞职气到我们,我们就……”
指尖突然传来一阵灼痛,才发现手中的香烟已经烧完了。
我从窒息的回忆中脱离,抬起头,约好的苏潇潇恰好进来。
“陈医生。”
“你……你见过他了吗?”
我点点头:“见过了。”
“不过我改变注意了,我没有留下录音告发他,他对自己的罪恶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,他甚至……”
“总之,他不是人,就是一头畜生。”
“即便送他坐牢,他的家庭也可以让他在牢里当皇帝,然后在一两年后减刑出狱。”
“苏潇潇,对付这种人,要诛他的心。”
一边说,我一边将轮椅上的苏潇潇推到柜子前,解开她脸上的纱布,给一道道狰狞的伤口换药。
她很乖。
即便四肢废了,毁了容,仍给人一种清澈的气息。
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:
“陈医生,我来找你,不是催你替我复仇的。”
“宋永和有权有势,我不想看着你为我牺牲自己。”
“只要你能帮我从阴影中走出来,我就可以放下过去继续生活……陈医生,我都能做到积极面对黑暗,你做不到吗?”
我揉了揉苏潇潇的头发,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。
她真的好厉害。
我见过所有受虐程度远不如她的患者,都闹死闹活,有强烈的轻生想法。
只有她,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:
“你可以让我放下过去,往前看吗?”
“我还年轻,我不想颓废,我要继续追求我想要的人生。”
我说:“好。”
可那一刻,我服下的大量安眠药已经发作了。
我开始反胃,难受,痛苦的感觉越来越剧烈。
可我在笑。
我似乎感觉到我的灵魂脱离了身体,脱离了那个装满了垃圾的躯壳,以第三者的视角轻飘飘无视着周围的一切。
我快要解脱的时候,苏潇潇把我唤了回来。
她脱离轮椅,用下巴爬到我身前。
她呼喊着我,艰难地用异物反复刺激我的喉咙,让我把大量安眠药吐了出来。
让我活着被送到医院,保住了命。
再见她,我嘴角含着发自内心的笑。
我接触过无数病人,可只有她,像一个小太阳反向温暖了我。
我想,死之前,至少要将她治好吧。
我听了她的讲述,得知了她的遭遇,于是除了治好苏潇潇,我又多了一个审判宋永和的任务。
当然,代价很沉重。
但我连死都不怕。
还怕什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