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得出,妈妈很喜欢程叔叔,也很喜欢他的钱。
因为我突然间就过上了同桌赵浅口中她们家的日子。
我也曾以为,这会是我跟着我妈妈奔波流浪的最后一次。
可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。
等到我察觉时,程叔叔已经一周都没有回过家了。
这期间他往家里打过两个电话,问了下我们的近况,又匆匆地挂断。
程叔叔不在家,我妈没有装的必要,也回到了曾经抽烟、酗酒、打牌的生活。
早晨,她照例让我请假给她煮醒酒汤。
门却突然被人从外打开。
是最近住校的程诺。
他似乎没想到推开门时会见到这样一副情景。
争先恐后涌出的烟味呛得他下意识地拧起了眉。
我妈听见动静,连忙扔了烟从沙发上坐起来。
她没想到程诺会突然从学校回来,伸手摆弄起了头发衣服,笑意虚弱又勉强。
「小、小诺,你怎么回来了?」
程诺沉默地站在门口。
仅仅几周没见而已。
已经高二的他似乎又长高了许多。
高大的背影挡住门外的光,隐隐带着些不怒自威的压迫感。
我妈心虚得不行,一连叠声的询问,对着他嘘寒问暖。
她怕程诺把这些事告诉程叔叔。
然而那天程诺什么话都没说。
他进屋后先是利落地打开了家里的所有窗户,然后回屋拿了几本书,转身就走,留我妈独自尴尬。
只是临走关门前,他脚步停顿,回过头看向我。
语气不耐地问我:「许然,都几点了,还不去上学你等什么呢?」
我举着锅铲眨了眨眼,有些不明所以。
待到再回神时,已经被程诺送到了学校,坐在了早读的教室里。
那年的春天来得比以往都晚,但春天渐去,夏日即来。
数学老师的声音在课堂里悠长地回荡着:
「在数学里,有个孤独的词叫假设,一步错步步错。」
「可若没有假设,我们只能做迷途里的散点,永远找不到真正的答案。」
所以七月仲夏的烈阳到底给人带来了什么?
我依稀记得那天,白日漫长。
午休结束后,班主任神色复杂地让我去她办公室一趟。
于是在聒噪的蝉鸣里,我听见她告诉我程叔叔因为破产不堪压力而跳楼自杀的消息。
那一瞬间,我很迷茫。
迷茫到在葬礼上看见红着眼眶对着程叔叔遗像怒目而视的程诺时,变得更加不安。
我不知道我该以什么样的心情与思绪来面对这个场面。
我该哭吗?
可我哭不出来。
程叔叔又不是我真的爸爸。
况且就算是我亲爸,我也只会觉得他死得应当。
我该冷漠吗?
似乎也不应该。
因为周围的人都在哭。
就连我妈,也掐着自己的大腿,逼迫着自己哭天喊地。
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的情绪中。
但这并不耽误我妈在得知程叔叔赔到倾家荡产,甚至负债需要她来偿还后,毫不犹豫地变卖了家里那套唯一没被查封的房子。
在临走前,她甚至像是报复一般,对着情绪一直消沉的程诺,将我一把推了过去。
「当初是你爸非要我把她带过来的。」
「现在你爸死了,父债子偿。」
「这个拖油瓶如今在你家户口上,当然是你们管!」
她推卸般的语调尖锐。
随后风风火火地收拾好了东西,生怕那些人上门找她要钱,连夜就卷钱跑路了。
只留下我和程诺,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四目相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