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课前,夫子再三叮嘱,仍有学子将此事告与家中。
因此第二日我满心欢喜随杜莘去镇校,却见许多人类围作一团,凶神恶煞地指责夫子。
他们骂夫子无师德,竟愿教导妖邪!
夫子辩解我温驯良善,却如火上浇油。
局势恶劣,杜莘下意识抱着我拔腿就跑。
可幼崽跑不快,我被抢走,重摔在地。
我也尚小,血肉骨骼未长全,直接被摔得脏器破碎,口吐鲜血。
好疼。
呜呜呜呜呜。
我害怕得直哭。
有人高高抡起锄头。
眼看我小命不保,却突然出现一个身着黄袍的老人。
他身形翩然如飞,我再睁眼,竟发现自己出现在他怀中。
我下意识想挣扎,他掏出一个臭臭的圆圆的东西塞我嘴里,立马让我身上疼痛减轻不少。
是谁高呼:「道长!快杀了这妖邪!」
道长摇头:「张夫子所言非虚,它不是妖邪,反而灵气清明,是上天垂怜也,命不该绝。」
夫子费力从人群中钻出,匆忙端正了仪态,拱手行礼:「谢道长。」
「不必。」道长摇头,而后拉高嗓音,「诸位,此狐与贫道有缘,贫道便带走了,定会好好教导,教它知事行善。」
他似乎很受众人尊敬,有人明显看着不情愿,却未出声反对。
杜莘很是不舍,他轻轻抚摸我,眼里蓄满了泪:「小环,乖小环,你走吧,你跟着道长要好好修炼,不要贪玩。」
我知道。
我呜咽着舔他指尖。
我好喜欢他,我舍不得他。
他可是我的第一个人类幼崽。
可是我要如爹娘所愿。
我要学本事,我要修炼。
阿姐还说了,待我成仙,可以立庙塑像收香火,可以庇佑狐族子孙。
而现在,我的机缘来了。
道长哄他:「小友,人生漫漫,终有一别,不必过于介怀,若是有缘,自会相逢。」
杜莘点点头,到底是没忍住扑在夫子怀中哭。
道长带我离开了。
他说从此以后,我就是他的徒弟。
师父的家在好远好远的地方。
他不教我习文理,而是先教我数豆。
他把着我的爪垫,带着我:
「一、二、三……」
「一十、一十一、一十二……」
「二十、二十一、二十二……」
看起来小小一碗,竟足足数了一刻钟。
而后重抓一把,再数:
「一、二、三……」
「一十、一十一、一十二……」
「二十、二十一、二十二……」
我有些熬不住,哼哼唧唧。
他就轻轻打我头顶:「专心。」
他说:「修炼有千般万法,入门却根本相同,无外乎先磨耐性,再磨韧性,是以铺垫。」
原来如此。
我老实下来。
待我自己会点数了,他就忙自己的去了。
我点啊点啊,一晃半年过去了。
这半年我们顿顿吃豆粥。
我是狐,天性是吃荤的。
可师父说,欲修行,要先学会克制。
我就只能克制。
其实师父也吃得腻歪,一入秋,他天天带我上山摘果。
我灵活地爬上树,在枝上蹦蹦跳跳,果子就落了满地,熟透的直接啃吃,带涩的晒成干、制成脯。
冬天师父会拢火,我窝在他怀里,我们一起暖洋洋地打瞌睡,偶尔会烤些番薯、花生。
也有许多人来求师父出门除祟。
他不带我,只身前去。
我便看家、数豆。
慢慢地,我变成一只沉稳的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