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成广场，大雪纷纷扬扬，依然人山人海。
偌大的大屏上显示着跨年倒计时。
我与阿冉肩并肩着，随人流往前走。
巨大的十字路口，执勤的警察站在中路口中央，岿然不动。
我看着看着，突然就想起十八岁那年跨年夜。
我晃了晃阿冉的胳膊，笑着问。
“阿冉，你还记得吗？十八岁那年的跨年夜，裴寂轩来这里做志愿者。”
“他怕我来捣乱，故意没告诉我他的位置，于是那天晚上，我找遍了这个广场的所有角落。”
阿冉摇摇头：“不记得了，那你最后是在哪里找到的？”
我失笑说：“哪里都没找到。”
“我就像现在这样，很失望很失望的，垂头丧气的跟着人群没目的地往前走，走着走着，裴寂轩突然出现在我身后，一把拎住了我的衣领！”
“他冷着脸不高兴地说，‘季楠玖，我就站在人群中央你都看不见，要是我不抓着你，你是不是就走远了？’”
我边笑边抬手，指着路口中央，执勤警察现在站的位置。
“喏，当时裴寂轩就明晃晃地站在那里，可你说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，他猜到我会来，所以特意选了个显眼的位置等着我呢？”
阿冉转头看着我。
她见我眼睛亮亮的，好像天上所有碎掉的星星都落进了我眼睛里。
她也很奇怪，明明我也没说难过，可每一句话都那么戳她的心。
阿冉再似乎看不下去，倏地拽停了我的脚步。
她一本认真劝我：“楠玖，你把当年的真相告诉裴寂轩吧。”
“告诉他当初是因为你确诊了血癌，告诉他是因为季家人要送走你，你没得选才跟他分手的。”
“告诉他了，然后呢？”
我笑着，笑意不达眼底。
“然后让他可怜我，道德绑架他原谅我，与我冰释前嫌，重修旧好，回到从前？”
我摇头：“阿冉，我不要，那不是我想要的。”
“我答应了他，以后就算遇见也当不打招呼的陌生人的，我……”
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浪突然响起，把我未能出口的“说到做到”四个字盖了过去。
大屏上，跨年倒计时开始了。
零点的钟声准时敲响时，刹那间，数以万计的氢气球脱手升空。
红的、蓝的、紫的，像打翻的颜料罐倾洒在墨色天幕。
我跟着放飞了手里的氢气球，仰望在空中绽开绚烂烟花。
我想，天上的星星是不是也能看到这样的盛景？
那我以后变成星星，也会像现在这样期待下一个新年。
如此想着时，我的一双眼睛却被阿冉慌乱捂住。
“楠玖，别看大屏。”
我没有听她的话，而是瞪大眼睛，从指缝之间。
看到了大屏上随即捕捉到的情侣特写画面——
广场的另一端，裴寂轩用风衣将程菀菀紧紧裹在怀里，他反手扣住她的头，深深地吻了下去，眼里的温柔几乎能将人溺亡。
所有人都在为裴寂轩和程菀菀的爱情雀跃。
苍白的笑容在我唇角缓缓绽开，鼻下突然一股温热。
我忽然感觉，自己仿佛突然一脚踩进了云朵里，轻飘飘的。
然后就什么都听不真切了，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模糊了视线，直到满目洁白……
我好像听见阿冉在喊。
“楠玖，季楠玖——”
……
阿冉凄厉的尖叫划破飘雪的夜空，很多人朝她投来视线，裴寂轩也听到了。
他只瞥了一眼便果断收回视线，握紧身旁程菀菀的手快步往前走。
程菀菀不解：“寂轩，你不是特意带我来广场跨年的吗？不看完烟花再走吗？”
裴寂轩没有回答。
他只是沉默地想到阿冉昨天给他发来的短信。
短信里，阿冉让他今晚来五成广场见面。
说要告诉他，季楠玖当年抛弃他的真实原因。
可他根本不想知道。
都已经过去五年，他早就对季楠玖没有一点感觉。
之所以还是来了，仅仅只是因为菀菀想要体验跨年夜的仪式感。
可是他没想到季楠玖也来了，还在人群里，手舞足蹈笑得那么开心。
他想，季楠玖一定是跟阿冉串通好了，甚至可能跟阿冉打了赌，就赌他会不会来，从前她就是这样的人。
不管怎么样，他不能被季楠玖再耍第二次。
他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。
裴寂轩很快地走了。
所以没有听到救护车警笛鸣响，也没有看到血流不止地季楠玖被抬到担架上。
回去的路上，裴寂轩的手机不停在响。
是阿冉打他的电话。
大有一副要打到他接的架势。
“寂轩，你不接吗？会不会是有什么急事？”程菀菀问。
与此同时，医院抢救室外。
阿冉焦急地在门外踱步，盯着手机说：“裴寂轩，你快接啊！”
第16次按下拨打电话时，抢救室的门缓缓在她面前打开。
电话那头，裴寂轩冷脸接起：“有事说事。”
那头一片沉默。
裴寂轩没有耐心等，也不想听，很快地挂断了电话。
所以他没有听见医生遗憾地通报声——
“很抱歉，季楠玖因血癌病情恶化，抢救无效，于2025年1月1日0时25分不幸离世。”
“还请节哀顺变。”
也没有看见，阿冉把原本要送出的生日花束，满天星，就这样摔落在手术室门外，碎裂了一地。
